长安某－OFFICIAL

nnn的第一篇存稿｜小公子其一

我师门规矩甚是严厉，我师父年纪虽轻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光是因为他那剑法还因为他在江湖上被戏称为断情阎王，所以我师门内清一色的男弟子，从不允许有什么儿女情长之事。

外室弟子虽多，但师父亲传的弟子也不过我们六个。我们几个入门时间有早有晚，但论起资质，还是五师弟最为出众也最得师父真传，但偏偏也是五师弟有一事串通了我们一块瞒着师父。其实按照这大好年华来说，互生好感动了心交了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我师门也有规矩，若要长厢厮守，就得先脱了师门，断了师徒情。

用我大师兄的话来说便是，“若是愚钝如小四，或是年纪大如我，便也算了，偏偏是年纪轻天赋好又被师父当作下一代掌门人培养的小五。”

我当时嚼着核桃差点就跳起来跟大师兄对着干，“什么叫愚钝如小四？我愚钝？我要真愚钝师父还能收了我？”但我五师弟就在我身侧坐着，他皱着眉看向我，“师兄，这如何是好？” 我拿出身为师兄的可靠态度拍了拍他的背，“无碍，咱们且先瞒着，你又没什么出格之举，师父一向放心你。”

这话一说出来我五师弟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有些心虚。二师兄却在对面点了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咱们也只能先瞒着，慢慢探师父的口风，总不能让你做了负心汉或是被逐出师门吧。”

但这世上压根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我能一掌拍碎一面墙的师父。大抵要出事的时候都会有些天兆，那会我正在院里摘柿子，好容易才摘了一个，外室弟子就急急忙忙跑来了好几个，围着我喊，“四师兄，不好啦，五师兄出事啦！” 我心一慌，柿子啪地掉地上，摔成了一滩柿子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脚踩上了那滩柿子泥，转身就往师父院里跑。

我果然还是到的最晚，我各位师兄弟早就跪了一地。我师父不疾不徐踱着步，还甚是和蔼冲我一笑，“小四何事这么慌乱？”

我立刻一撩袍子扑通跪下，“跪…… 跪晚了。”

离我最近的是我三师兄，他手背在后头对我摇了摇指头，我立刻懂了，死扛到底，死都不能招。

我师父还在那和颜悦色，“你几个师兄弟都说不知，我便问问你…… ”我师父把我五师弟随身戴着的剑佩在我眼前晃了晃，“这是何物？”

我知道啊，这不是思灵门那小师妹送给我师弟的吗…… 我硬着头皮道，“剑佩。 ”

我师父又道，“哪来的剑佩？”

这就有些为难我了，毕竟我是最后到的，我怎么知道我师兄弟们说了什么。我刚想寻求一下帮助，我师父步子踱到我跟前，“问你话呢。”

“师父有所不知，五师弟不光剑法出众，更是心灵手巧，剑佩自然是他自个编的，还说了要给咱们师门上下一人一个！”

我师父饶有趣味“哦？”了一声，而后又转身朝跪在最前面的五师弟道，“小五，这是好事，为何为师只是问问你们师兄弟便跪了一地？”

而后便冲我狠狠道，“一派胡言！”

内力深厚之人光是气势就令人胆战，我师父将那剑佩往院中央的石桌上一丢，“小五，若是不同为师说清楚，明日便滚出去。”

大师兄已带头磕头，“师父不可，求师父…… ” 

我说了大事发生时总有天兆，一道惊雷劈下，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我们六个跪着一动没动，外室弟子探头来看也被大师兄一声吼赶了回去。雨水滑进眼里，我用力眨了眨，看到跪在我不远处正前方的五师弟，背脊挺得如松一般。

我自然知道小五是认真的。

六师弟离我最近，他年纪最小，我便让他靠着我，用不着跪那么端正。

“四师兄，你说师父明日会消气吗？”

实话实说，一定不会，必然不会，破了师门规矩还被亲传弟子联手瞒着，师父不把我们六个一块逐出师门就已经够给面子了。但是话哪能这么说出来，我替他把额发撩到一边，“说不定有神仙天降？”

这场雨下的得太狠，到天亮才堪堪停了。又冷又累的我刚打一个哆嗦，就听见大师兄一声惊呼。我定睛一看，神仙还真的来了，白衣赤剑，踏檐而下。

“长虹剑主！”  

说来长虹剑主同我年纪相仿，但人家都已经七剑合璧江湖翘楚了，我才将师门剑法堪堪学完。我们师门在江湖上也算有几分薄名，这种亲传弟子狼狈跪一地实在是…… 不好外传，大师兄斟酌一番还是站了起来，抬手作揖道一句，“虹少侠。”

长虹剑主仿佛看不到我们的狼狈，对着大师兄也是端正作揖，带着笑意，“不知是否能替我向墨掌门通传一声？不请自来已是虹某大不敬。“

我们师兄弟接二连三站了起来，该跪该罚但不该外人面前这般丢了师父颜面，更是怕传了些什么不好的话出去，毕竟我们师父都已经被称为绝情阎王了啊。除了五师弟，他跪得端正，连脖颈弧度都未低下一分。

大师兄去通报了，我们几个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按照以往现在应该是集体练剑的时辰。我走在最后，看见长虹剑主在我五师弟面前蹲下了身，“我听说你最得墨掌门真传。”

我门剑法飘逸清雅，以速制人，也以变化繁多出名。我不得不承认大师兄那句愚钝如小四，一百四十九式的剑法，我六十式后便使得有些困难。我还在疑惑长虹剑主为何会识得我师弟，便又听他说道，“去取你的剑来。”

我五师弟大概同我一般惊愣，长虹剑主道，“我来同你师父切磋剑法，他若不敌，自然是你接手。” 见我五师弟依旧没什么动静，他便无奈一笑，“你跪着有什么用，你师父难道能吃苦肉计？便是你要表真心，这般跪着也无用。”

我当即折返，一把扶起了我的五师弟。虽然不明白长虹剑主怎么好似知晓内情，但言语之中透露出的，这根本就是来帮忙的啊！我拉着五师弟先行抱拳致谢。我眼尖，瞧见长虹剑主腰侧挂着的一个玉佩。玉佩倒是不稀奇，只是那缠玉佩的丝线编法有些眼熟，似乎跟我五师弟那个剑佩有些相像，只是精致上许多。

五师弟被我一路拖着走，回房取了剑后心事重重地看着我，“师兄，我怎么觉得长虹剑主似是知道什么？”

我刚想说话，冲天的剑气就震得我一个激灵。五师弟反应远胜于我，已经一个轻跃出去了。

长虹剑主与我师父颇有些交情，虽然我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有的交情。所以这么有交情的两个人，这阵仗给我吓的倒退三步，确定只是切磋不是生死战吗……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识传闻中的长虹剑法，明明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怎么长虹剑主内力就那么深厚，长虹剑像是围绕着他的金红色游龙，身法落点步步强势。我也第一次见到我师父认真对敌时的模样，与平日里教我们时完全不一样，本以为平日里师父舞剑与我舞剑已经是天上仙与地下虫。

长虹剑法稳，我门剑法活，一来一往，一击一打，起势后借力，半空中同时收剑对了一掌。我师父实在是，担得起一声剑仙！长虹剑主又一凌空转身再起一势，我师父似是想先发制人，不料长虹剑主虚晃一招，长虹贯日直逼师父命门而去。连我都无一分犹豫，飞身而起只想替我师父挡了，五师弟一招落英三千直接接了长虹剑主一招，随后与之缠斗起来。我师父在我身后眸光明暗不定，我琢磨着得说点什么，到底还是只问了句，“师父可无碍？”

我自然知道五师弟是我们中最好的，但连我都不曾发现小五剑法身法竟是这般好了。虽看着略处于下风，但百招过后竟还稳稳对着。最后是长虹剑主收了剑，避开五师弟那如风的剑势，衣袂翻飞间落在我师父面前，抛剑回鞘，“这么好的徒儿，你可别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我师父面色还冷着，看了五师弟一眼后对我们道，“都出去。”

师父院门一关，我们六个面面相觑。大师兄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扯住，我用眼神示意：走什么走，现在就算被发现也该留下来偷听啊！二师兄三师兄颔首，大师兄刚要开口被小师弟一把捂住。我把小五往前推了推，让他站在最前面听仔细些。

先是长虹剑主的轻笑，“你们这个派还真要向少林看齐了？你这群徒弟可是实打实对你真心实意啊。” 我师父沉默着没出声，他便又说道，“过往的事我不是你，我没资格劝，但这世上伤了情的人多数也是被情医好的。”

“你现在倒是很空，赶着上门来笑话我。”

“话可不是这么说。“长虹剑主突然就转了声调，“总得有人戳一戳你的痛处，你才会不逃。”

其实师父的一些事我们多少也知道些，大概是那女子当年负了师父，又害得师父被追杀了整整两年，各种原因无法细究，但我们知道他是被伤了，心被狠狠剐了。因此我们便也理解师父，情爱之事不提便罢，只是五师弟的事现在放到眼前不得不提了，才顿悟了长虹剑主这一句不逃。

又是凌厉的出鞘声，听着应该是师父的佩剑。长虹剑主沉声道，“我有段日子，也自己拼命跟自己过不去，谁都瞧不出来，自己藏着掖着。血溅到自己的时候，反而觉得痛快，觉得大不了一死，倒也真全了七剑的名声。“

“没人觉得我会绝望，也没人觉得我会后退，大义与天下，我就不该有丧气急躁绝望的时候，我应该与天斗，与命搏，到最后也不过世间无我。”

“但那日，在嘈杂混乱的刀光里，她突然对着我笑了一下，跟最初我睁眼时看到的那样，恍然惊觉人间走一遭还是要圆满地活一场。能为了不怕死而活，为何不为了长相守而活。”

我们几个在门外听得认真，长虹剑主提到一个“她”才回了神。她是谁不用多猜，长虹冰魄自是天造地设。我探头去瞧我五师弟，或许是我看错，练武习剑多苦受伤多痛都未流过泪的小五竟是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人动情，本就无错。信对方，更是无错。” 长虹剑主这句话说完，门内门外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将院门推开的是小五，他端正跪下，行的是入门时的拜师礼，“请师父成全。”长虹剑主带着明朗笑意，看着我们再次跪倒一片，齐声道，“请师父成全。”

师父似是被挑破了心事一般，我们本来还是打算承受一番狂风暴雨，但我师父将那剑佩扔回五师弟怀里，一挥手道，“通通去抄门规，抄不完十遍不必来见我。”

我们依旧惴惴，直到师父回了房，长虹剑主跟我们对视了一阵笑道，“起来啊，我可不用你们跪。” 他看向五师弟，“你师父本也没打算坏了你的姻缘，他不过陈年旧伤自己一时不愿看开罢了，他若铁了心不许，绝不是我比一场剑说几句话就有用的。”

五师弟低下头去，一滴泪砸在手中攥着的剑佩上。

长虹剑主没久留，我被大师兄点了名送他下山，理由是我抄门规抄惯了，即使耽误一个时辰也无事。下山途中我到底还是没忍住，“虹少侠这个玉佩，我瞧着与我五师弟的有些相像。”

“你倒是瞧出来了？” 长虹剑主手里抓着颗山果，无比自然往嘴里送了一口。“前阵子玉蟾宫办了各门各派女弟子的群芳会你记得吧？”

我也啃着自个手里的山果，“知道知道。”

“你五师弟的心上人，就是在那编的剑佩，我姑娘手把手教的她，编完后还特地问了声是要赠予何人，你师父那个脾气我们自然是清楚得紧，想着一段姻缘万一有个万一，来得倒也是真巧，本想先探探口风，没想到已经被发现了…… ” 

 “多谢您挂念我师父，这次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多谢您替我师弟解围，还有蓝宫主大恩没齿难忘！”

人中龙凤江湖翘楚刚还跟我师父回想腥风血雨日子艰难的七剑之首突然就笑了，“替我姑娘跑个腿罢了。”

我一情窦未开之人实在瞧不得这幸福洋溢的样子，转头去瞧已过的山路。大雨过后，山涧上架着一道彩虹。

模模糊糊记起来，大抵是某日我夜深练剑打瞌睡时，我师父那样说过，“虹桥一道缘，缘不可轻错。”

切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