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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落人间

nnn的第二篇存稿|小公子其二

其一点这里


盛世易出飞升成仙之人。



求仙问道的人不在少数,仙门世家数不胜数,但要论起极好的根骨天资,还是修仙界都知道的虹公子。八岁时就被认为是万年不遇的根骨,眼下更是已经到了破了天阶层即可飞升的程度。



这许多年也不知有多少精灵鬼怪垂涎于他,偏偏至纯的阳气和佩剑长虹让寻常妖物根本近不得身。近来却因为到了天阶层,这飞升前的最后一层,也是最脆弱的一层。五感没有平日那般灵敏,画出的符也没那么强的镇压之力,只剩长虹伴在身侧,却也受主人的影响,反应威力也跟着变弱。



天阶层之人能靠的只有自己,何况自父亲去世后宅子里便也只住他一人。



近来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进入破天阶层的阶段,入夜后烛火轻晃两下,他便总能听到那么一两句,“小郎君,成仙前不如先快活。” 



他一般不伤不作恶的妖物性命,便常常是似笑非笑指间夹着一张黄符道,“速速离去。” 如若对方不走,长虹托着黄符请一道天火,稍稍被灼伤一点也是伤好些年的修为。



所以便成了如今这般情况,妖物们都在院子里互相打量,只敢在他房门口,再没谁那么直白大胆闯门。就这么待了几天,竟还闲扯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位虹公子喜欢什么模样的,这般坐怀不乱。”



“他可是数万年出一个的天生要成仙之人,除非他自己不想成仙,不然这满天神佛都挡不得他的成仙路,你说这根骨得多好。”



“若是得他一夜恩露,我自然也是能飞升了。”



“你们可都真是不忘修炼,我呀,就看上他那张脸了。”



“你们狐族可真真不要脸,男狐也来?”



“姐姐,男狐又如何,您这张脸怕还不如我呢。”



院里树影婆娑,一阵风过蹦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来。院里的妖本以为又来了位同所求的,没想到这只兔子直接往房门上一撞,“哐”一声就进了房门内。众妖呆楞,而后四下躲藏。



“不知道是哪家妹妹这般心急?这一会就得成烤兔子了吧?”



虹公子也很意外,守门的长虹硬生生在半空中收了回来。巴掌小兔一个潇洒跳跃,直接落在了他的书案上同他四目相对。



没有妖气,不是妖物。长虹入鞘,他俯下身看着那只小兔子,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了下来。烛火曳曳,精修之术中断,天阶层推迟而破。



虹公子目光灼灼,许是错觉,想来也不可能,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八岁那年带回家没救活的兔子是个什么模样,天下兔子何其多,怎么可能会是他亲手埋了的那一只。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已是还差一步便可成仙之人,对万物生死轮回自然敏感,“你回来了是吗?”



巴掌小兔靠近他的手,将脑袋埋进他的手心。



小兔子就这么留了下来,白日里卧在他的桌案他的膝头,夜深时卧在他的枕边他的臂弯,更夜深时…… 虹公子的房门内自然是贴了符的,自从养了这只小兔子后更是注意了些,毕竟天阶层未破,众妖心自然未死。他倒是不担心谁又想过来与他一场欢好,就怕巴掌小兔被谁一口吞了。不过说来也奇,小兔子在他身边后,他似乎沾枕便睡,睡得格外沉些。



今夜皓月当空。



门上符篆金光熠熠,巴掌小兔轻跃下床,只轻轻碰了下房门,黄符飘然落地。门外妖气逼人,见到这只小兔子个个先是诧异而后便是一阵哄笑,“我还说是哪家妹妹,原来真的只是一只兔子啊。”



“这么小一只,塞牙缝都不够呢。”



“哎,这小兔子怎么出来的?虹公子今日没贴符?”



“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站住。” 循声而去是一只九尾白狐,落地化为一位美人,身姿婀娜。妖界自然也讲身份地位和修为天赋,九尾白狐本就沾一点仙气,何况还是只修为颇高的。



“晦气,怎的今日她来了。”众妖一阵忿忿,却也不好出言阻止。九尾狐要推开虹公子房门时听得一声,“你也站住。”



那只巴掌小兔竟然开口说话了,她冲那只九尾狐道,“别碰我的人。”



九尾狐自然瞧不起她这么一只毛绒兔子,刚想要教训她时,小兔子化出了人形盈盈一笑,单手持剑,冰蓝色光芒亮了满院,“小狐儿,本仙掌管月宫之时,你可在哪呢?”   



端的是倾城绝色,朗月无尘,她微微侧身,众妖跪拜。蓝殿下很满意,轻轻一拂袖道,“从今往后,这里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了。”



只是她回房刚跳上床便发现了不对劲,床上没人…… 兔耳一抖,烛火从她身后亮起,虹公子外衫未穿只一件白色里衣贴身,他抱着长虹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哪位仙家?仙家也图虹某的修为?”



修为?门外那群可是更图你的身子呢这位公子。巴掌小兔一不做二不休,就地化形,浅蓝裙摆落地,她端坐在床沿,歪了下头甚是明朗一笑,“我真的是你救回家的那只兔子呀。“



虹公子跟着她歪了下头,“我的兔子这般厉害了?是仙是魔是妖总得同我说说才好?”长虹出鞘一寸。



“嗯…… 眼下来说,我是魅妖。”



多少神仙都没见过的魅妖倒是叫他先见了。魅妖虽被称为妖,却不是妖,超脱于六界,往往是死后的仙再生所化,非灵力绝世者皆不可化。世间少有绝色,可幻万物,音清身软,尊贵无双,据说天界之人都直接称其为“殿下”。



明知自己不可能伤这位魅妖,他还是唤来一张黄符佯装恐吓,“不走?” 



“不走,要杀要剐随你好啦。”



虹公子忍俊不禁,“倒是很有志气。“



“自然!”



“如今打算怎么睡?还卧在我的枕边么?”



蓝殿下眼神四飘,“我,我,我觉得你书房那个软椅也很不错。”



“嗯。”虹公子拿了外衫,“那我便去了。”



“嗯…… 嗯?”



烛火一灭,她抬手先捂住自己发热的耳垂。



一夜无眠。



蓝殿下今日也很愁,虹公子又修炼了整整一日了。她打了个响指唤来了天界的万事通,托着下巴问道,“注定飞升的人要怎么才不能飞升?”



万事通恭敬道,“殿下,这还需看飞升之人的意愿,这是天注定的事。”



“也就是我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他咯?”



“这…… 想来若是有了留恋之事,便会犹豫一些,您不妨投其所好试试。”



“投其所好啊…… ” 



蓝殿下今日逛遍了买卖摊,有意思的小玩意,好吃的小食买了一路,怀里捧都捧不住。回来后又撩着袖子去池里捕了条大鲤鱼,厨房升起炊烟,锅碗瓢盆奏了乐,香味一起,人间烟火气满了一屋。



虹公子对着堆得满满当当的桌案不知所措,还有一张字条上书:人间甚好。正巧那头蓝殿下清清脆脆一嗓子,“开饭啦~”



虹公子动筷前问她,“是来报恩?还是有所求?”



蓝殿下瞧着他,一筷子鱼夹到他碗里,“两者皆有。”



“你求什么?” 他似是寻到了一些兴致,“该不会也是肌肤之亲?精元阳气?还是别的什么?”



蓝殿下先是被噎了一下,而后正色道,“我要一颗真心。” 



虹公子错愕。



“有了真心,我便可成人了。”



“做魅妖有何不好?六界内没有去不得的地方,想成仙便成仙,想入魔便入魔。”



“可你是人。”



这话可就说得够明白了。虹公子不算茫然地偏开头躲过视线,道了句,“好吃。”



虹公子今儿修炼了吗?



修了。



蓝殿下头疼,这天阶层可不讲道理,说破了那就是破了,破了那可就真成仙了。她这两日觉得自己仙力不太稳定,偶尔要隔空取个物都得试上两三回。蓝殿下只觉得不妙,难道是灵识还没恢复完全?那这样她岂不是更拦不住虹公子了?



虹公子出房门时看到便是她这么一副入定的模样,发丝如瀑,鬓边一朵浅色花。似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她便回过头来,笑得一如既往明媚。



他可能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神仙只是听起来逍遥,她做仙的那段日子,感受到的最暖的温度是坠落凡间被他捧在掌心的那一刻。也就是这么温暖好心的你,成为了我最后的力量,这件事,跨越凡间十几年的光阴,成为了我的执念。



蓝殿下开口道,“你要出去吗?”



“嗯,去帮婆婆修屋顶。”



“我也去。”



其实上个房顶再容易不过,但婆婆已经架好了梯子要替他扶着,于是虹公子就小心翼翼踩着梯子上去,是细致又温柔的模样。



蓝殿下一边看着一边跟靠着的槐树闲聊。老槐树精把虹公子说的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末了叹息一句,“若是白爷还在,怕是也不用这般独自撑着。”



白爷,是虹公子的爹。也是一代修仙大家,却在数年前因与为祸人间的黑虎一场厮杀而身亡。老槐树还在讲着,“出殡那会,多少人哭着喊着,虹公子一身白衣,头上扎着白布条…… ”



“好了。”蓝殿下突然出声打断,她扬了一下眉眼,“到底有没有什么招能让他招架不住啊?” 槐树精没接话,倒是一旁的凤仙花摇曳道,“殿下,何不试试美人计?”



蓝殿下一转眸,“迫在眉睫,非常手段。”



虹公子下了梯子,把工具收拾好,婆婆对着他笑,“婆婆还以为你要去当神仙了。”虹公子也笑,“婆婆觉得我不会去当神仙了?”



“这些年也没见你身边有个伴,你哪是心里没打算就会轻易耽误人的?”



蓝殿下不知他的心思,也到底做不来妖物们那般直接的一套,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入夜后虹公子还是端坐在那张软椅上,看见蓝殿下的时候招了下手,“我有些事想问你…… ” 蓝殿下一步上前捧住他的脸,吻就猝不及防落下来。



“你…… ” 虹公子往后撤身,却被揪住领口不可退,鼻息相贴,呼吸相闻。



“你要如何?”



“我要做你心魔。” 



“做我心魔又如何?”



“我要你难成正果,我要你成不了仙。”



“谁说成仙便是正果了?”



蓝殿下愣了愣,迷迷瞪瞪“啊?”了一声。



虹公子轻咳,“不必…… 不必如此。” 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我成仙,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只我一人,若成仙庇佑人,自然也是好。”



她道,“我知道你不想成仙,你只是,太孤独了。” 



明明喜欢人间的吃食,也爱同小孩子玩闹,总是帮婆婆伯伯们的忙,元宵节独自赏灯,提回来的那盏荷花灯现在还孤零零地挂在廊下,喜欢热闹,喜欢笑声,喜欢人间一切寻常却珍贵的模样。



“你如何知道?”



她指向正对着书案的那副美人图道,“我在那里。” 



虹公子房内挂着一副美人图,以扇掩面,看不清楚真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着的,也不知道是何人挂上去的,好像从来都在他的房内,本就该在那里。



天界大战时坠落凡间,慌乱间寄生的凡界兔子根本撑不住她的灵识,被他捡回去后没多久就一蹬后腿死了。他僵硬着背去后院挖坑埋兔子,她的灵识便兜兜转转落在了那副美人画上。



“我看着你难受,看着你哭,很想开口劝慰你,很想同你说我没死,可我那时候说不了。”



“后来,你父亲…… ”她顿了顿,“你父亲去世后,人前你未曾哭过,但是我知道。”



我知道,我听过你撕心裂肺的那声爹,也见过你涌出眼眶的泪。



“我那时幻不出肉身,你看不见我。”



但是我拂过你的发,擦过你的泪,无声又透明地拥抱过你。



“成仙自然很好,可是不羡仙…… ”她很轻地问了句,“是不是更好?”



原来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存于他家的她正在一点点恢复意识,听见他别人听不见的哭喊,看见他别人看不见的痛苦。他说的什么父亲为天下苍生都是假的,他明明一颗心鲜血淋漓。他那时总也以为是错觉,总觉得有谁在身边。蜡烛被风吹灭会重燃,雨夜窗户会自己关上,总也觉得是巧合。



想知道的都不必再问了,但他还是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我是伤的极重坠落凡间的月仙,被你带回家救治的兔子,是挂在你房里的美人画,是听你哭看你笑靠着你一日日重塑灵识的魅妖,是不再想要仙籍也不想你成仙的只剩私心的凡人。



“多谢你来。”虹公子磕在她的肩头,“我本就不想成仙。”



确定只要他不想成仙了就可以不成仙了吗,确定天界没什么强制性天规吗。蓝殿下还是不放心,想打个响指召来万事通,连打了三个都没动静,她一边嘟囔一边正好瞧见忙着画新的美人图的虹公子出来洗笔。她后知后觉跳起来,飞扬的裙摆伴着满地桃花瓣,稳稳当当扑了一个满怀。



她成人了。



就过能看见生命尽头的日子,就过平淡恩爱的日子,就过我是你的心魔你是我的执念的一生,就过我能抱住你的苦痛安慰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日子。



从天界坠落时,身边的三千流云都划过,剧烈的痛感中她想:何不落人间?



就留在人间。



人间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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